一卷你

同谋

1.

 

李天泽又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伴随着强烈的耳鸣和失重感,飞机掠过云层在高空稳定,北京城的建筑,车辆都随着升起的高度缩小成一副不真实的地图,被甩在三万英尺高空之下。

 

李天泽把刚刚从机场粉丝手里接过的一叠信封放在面前的桌板上,花花绿绿的信封上贴着各式各样可爱的贴纸,端端正正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好像每一封都争先恐后地向他发出邀请的信号。

 

他随手拆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写了两页,他捡了点关键字读,信里夸他温柔又善良,虽然这些字眼在成千上万封信里都见过,李天泽还是耐着性子读下去。

 

信有点长,刚结束学校期末考的李天泽在飞机上有点昏昏欲睡,特别是看到一排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后,又一头栽倒进梦里。

 

他的梦里还是夏天刚开头的时候,他上完周末的补习班,他照例直接从补习班往影视部的大楼走。初夏的时候天气不算热,温度刚刚好,一路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眼神刻意落在他身上。

他走上楼,还没来得及坐下,一只脚刚跨过办公室的门槛。影视部的姐姐突然对他说“天泽,要不要去总部试一试,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朋友。”STAFF脸上神采奕奕,仿佛是突然被惊喜砸中。

李天泽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里面都是些各科的练习册和书本,身上还沾着北京刚入暑的热气,对即将要到来的转变还抓不住实感,渴望又惴惴不安的问道“可是我都不认识他们啊?”

 

STAFF姐姐笑了笑,“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不是吗?”

 

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

 

2.

 

飞机落地,走出舱外,李天泽明显感受到和北京不一样的冷,不像北京那样干涩冷冽冷得直接,重庆的空气像是卷着湿气的刀子一下一下拍打他的脸,冷的感觉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棉袄直接抵到骨头里。

 

李天泽到踏入十八楼走廊的时候正好碰上staff在录日常,staff驾着镜头对着刚从办公室出来端着水杯喝水的马嘉祺,驼色的大衣落到膝盖,像极了他们那部自制剧里的简亓,好像时时刻刻都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几乎是贴着走廊的墙壁绕着马嘉祺快步走进房间的,厚重的棉袄划过白色的墙壁,发出有些突兀的刺啦声,最后在棉袄的表面落下一道白色的墙灰。

 

他不晓得马嘉祺有没有看到他走进来了,但他觉得自己的背部有些炙热,他总觉得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了。

 

马嘉祺自然是看到了李天泽的,不管他走得有多快。Staff和站他边上的张真源都突然噤声了,大家对他们两个突然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的气氛都心知肚明,马嘉祺一时觉得走廊的空气都凝固了,突然冷得好像是仿佛拧一拧周围的空气就会有一大把的冰渣子掉下来。

 

他扭过来追李天泽背影的目光,重新看向staff问“你刚刚问啥来着?我没听清。”

 

“我问你对一趟的上海之行有什么期待吗?”

 

上海啊,马嘉祺想了很久,他脑海中掠过很多听过的上海景点,东方明珠、迪士尼和外滩,又突然想到了方才李天泽为了避开他绕的那一个大弯,末了他还是答道“好像没有什么期待的。”然后转身走掉,走了几步又绕回到镜头前,

 

“期待舞台吧。”

 

办公室里面的人聊了起来。

陈玺达好像很想看见下雪,一直念念叨叨为什么重庆还不下雪,李天泽窝在沙发上,旁边坐着敖子逸,两个人共享着一个手机屏幕,隔空答着陈玺达的问题:“雪有啥好的,北京年年都下雪。”

 

“你们北京真好,又有雪又有暖气,那你过来重庆是不是觉得冷死了?”陈玺达又问。

 

“是啊,重庆冷死了。”

 

马嘉祺叼着水杯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李天泽的回答,也补充了一句“我也觉得,冷死了。”

隔着八个人完成了两个人再次见面的第一句对话。

 

自由讨论的时间没持续多久,STAFF就走进来宣布巡演关于节目的一些安排,有唱跳歌舞乐器表演,十个人一起的节目,七个人一起的节目,三个人一起的节目,还有双人节目。

 

“双人舞蹈,丁程鑫和马嘉祺一起。”

 

双人舞蹈节目仿佛是一种对二人实力的一种昭告,旁边的伙伴都小声欢呼着鼓掌,李天泽用力咽了下口水,努力把心里涌起的密密麻麻的酸痒感抑制住也跟着鼓起掌来。

 

3

 

晚上回宿舍以后,李天泽躺在床上用手机刷微博,看到微博上说今晚有152年一遇的红月亮月全食。李天泽是一个很在乎仪式感的人,但凡事情打上XX年一遇的名头,他就觉得珍贵又必须参与,所以他当即跑到窗户边把头伸出去看,发现自己房间窗户的角度是看不见月亮的,可能要去隔壁房间才可以。

隔壁是马嘉祺的房间,但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住了,他妈妈陪他在重庆的学校旁边租了房子,他下了训练就直接回他的租房,和这里有挺远的距离。

 

客厅的落地窗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视角,但是他又突然懒得下楼了。

他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愣,这段时间足够让他在从客厅到卧室的楼梯来来回回跑五趟,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点开了微信里他和马嘉祺的聊天框,马嘉祺的名字已经在他的微信聊天界面里被冲到很下面了。

 

[在吗?] 李天泽像对待所有很久没说过话的朋友或者是从来没有说过话的朋友那样,用着这样公式化的开头。

[在的,天泽有什么事吗?]那边也很快回复过来。

[可以在你房间看下月全食吗?我房间的角度看不到] 为了显得不是想刻意和马嘉祺找话聊天,李天泽直接问了出来。

[当然可以。]

马嘉祺的回答看起来也很干脆,李天泽忽然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马嘉祺的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要用的物品大部分都带走了,留下些无关紧要的。李天泽缓吞吞的走到窗户旁边。

他把头伸出窗户外去看,目光先降落到窗户下边那条街,江边那一条。还在夏天的时候,李天泽和马嘉祺走过很多遍。深夜吃完烧烤的消食,练完舞的吹吹风,或者只是走走。其实宿舍打开窗户就能吹吹风,那时候马嘉祺非说人多的地方含氧浓度低,想找个人吹吹水,拉着李天泽就往外跑。

 

有时候工作人员会拿着摄像机跟着,彼时李天泽对镜头还没有那么大的恨意,觉得他是可以用来记录珍贵时刻的仪器,时常不分场合的朝镜头输出真心话,比如——

 

夏天的嘉陵江边风很大,李天泽沿着江边的路一直走着,身上的条纹短袖在一阵阵风里像真的涌起了波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staff的问题,目光注视着右手掌心里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微信聊天界面里跳出一张来自马嘉祺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黑颜色浸染了整个屏幕,只有中心有一点点亮。

[郑州的月亮]

李天泽看到这几个字跳出来,仿佛听到一颗石子被扔进背后的江水,心里有轻微的一声——扑通。

于是他把手机递给staff,站在马路边,比着剪刀手衬着江那边光怪陆离的高楼建筑和江水合影了一张,发过去,什么文字也没配。

隔了一会儿时间,马嘉祺回:

[原来今天重庆的月亮也好看。]

李天泽打开他发的照片又看了好一会,照片里除了江,桥,楼房和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哪里有拍进去月亮。

[照片里哪有月亮?]李天泽回过去。

 

[你呀。]

马嘉祺回微信的字总是很少,但是每个字好像都有特别的力度,李天泽觉得要是他心里要是挂着一个比赛飞镖用的划了环的靶,马嘉祺一定是次次都命中正中间那个十环。

 

李天泽那时候觉得如果耳机里有放歌的话,一定要切到那首《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

于是他转过头对着闪着灯的摄像头说“毕竟,重庆也是一个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方。”

 

4.

 

月全食的过程比想象得要慢,周遭的黑暗张牙舞爪的一点点蚕食掉发光的月光,越来越暗。实在不算是很有趣的过程,李天泽却看得很认真。他想起很久前马嘉祺给他拍的那个月亮,照片里看起来很小但是却很亮,他突然有一点难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头顶的月亮已经完全走进地球的影子里了。

 

李天泽转过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拉开房间门的时候门对面却突然出现了马嘉祺的脸。要不是马嘉祺穿着上午见过的那件驼色大衣,李天泽真的会怀疑他打开的是一张能穿越时间的任意门。

 

“你怎么来了..”

“我..我也想看月全食。”马嘉祺一边摸摸鼻子一边答到。他不自在的时候就习惯摸鼻子,李天泽知道。

马嘉祺掠过李天泽走到窗台,好像再做着力证他半夜八点大老远跑回宿舍就是为了在这个小小的窗台看月全食。当然,月全食在哪里看都一样,哪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李天泽也知道。

 

其实当马嘉祺接到李天泽微信的时候,马嘉祺就决定要过来了。翻了翻上次他和李天泽的微信,还是在大半个月以前,那次是李天泽告诉他,或者说是通知他。他被工作人员训话了,以后在镜头前要离远一点。

 

其实马嘉祺清楚,作为练习生,除了回家的时间,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会是在镜头下的,在公司是公司工作人员的镜头,出门是私生的镜头,只要是他和李天泽同时出现的情况,百分之九十都会有镜头的。

 

马嘉祺也很聪明,或者说他总是很了解李天泽,就像了解他一定会帮自己买回来那一碗凉糕,一定会选那一件衣服一样,他从李天泽发来的那一行打了句号的微信就知道,李天泽不想他多问原因和情况,况且原因他也猜得到一些,他知道李天泽已经做好决定了。

 

果然,他后来和李天泽碰面的时候,都发现李天泽有意识的避开他,被逃跑躲避了几次,他也很识趣的不再主动去找李天泽了。宋亚轩他们都在问他是不是和天泽吵架了,他只会摇摇头,却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对他俩的情况解释。

 

他只是觉得,十八楼对其他小朋友来说也许是个象牙塔,只有他和李天泽好像被提前扔进真实的人生了。

 

大家都说他是温柔的,他看起来总比别人要大一些,兴许是更早的接触到了这个世界,他已经找到了他和这个世界最佳的打交道的方式。马嘉祺的温柔是一种被动的包容,他包容所有的状况,拥抱所有的武器,不动声色的朝很多变化妥协。就像永远答应刘耀文要陪他去上厕所,拿出很多时间教陈玺达跳舞,还有接受李天泽做的决定。

 

但是他知道,他和李天泽之间还缺少一个约定。他知道他这个人看起来温吞又被动,但他也会有很多主动想要争取和维护的东西,比如舞台,又比如他和李天泽的关系。

 

所以当他接到李天泽发来的微信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出门了,下楼打了车就直奔宿舍,他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月亮已经只剩一点点了,他踩在月亮泼下来的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上,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端。

 

“天泽,你不继续看吗?月亮要亮回去了。”马嘉祺站在窗户旁边问他。

李天泽一愣,他有点懊恼他忘记了月全食除了初亏这个过程还有复圆,他总以为到了月亮全部被遮掉的时候这个过程就结束了。

 

于是他又折返回窗台,马嘉祺给他留了一个站的位置。

窗子全开,冬天的风一股股灌进房间,他看看旁边抬着头把手撑在窗台上抬着头的李天泽,想绕过他去关一点窗户。李天泽眼睛盯着窗户外,却突然一只手抓住马嘉祺的手臂阻止他,说“没关系,我不是很冷。”

马嘉祺手不舍得抽出来,保持被李天泽抓住的状态慢慢放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摸摸鼻子,答到“哦。”

马嘉祺总是为了风度冬天气也只穿薄薄的大衣,面对气势汹汹扑过来的风,白天还在叫冷的他只觉得一身轻松,只觉得这风久违地掀掉了他这一个月身上挂着的包袱。

 

月亮最终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李天泽心满意足,觉得见证了一个152年一遇的奇迹,或者是因为比152年一遇的更宝贵的原因。马嘉祺想到他去挪威看极光的愿望,突然觉得在重庆看月亮的感觉可能比那个更好。马嘉祺和李天泽默契地背部朝下倒在身后的床上,好像掉进棉花里。

“要不,我们私下讲话吧,躲着镜头发微信也行。”马嘉祺问身边的人。

李天泽的头陷在被窝里,他摇了摇头,松软的头发丝和被子摩擦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

“不用了,我们现在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嗯。”李天泽听到从马嘉祺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他听出一点惋惜,不过他知道马嘉祺一定会明白。

 

马嘉祺当然明白,他总是想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他和别人身上,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不会这么谨慎,这么被动和小心翼翼,他实在是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满盘皆输了,他和李天泽被绑在一个巨大的赌局里,这个赌局可能是舞台的拥有权,出道的名单,他如履薄冰,即使他知道他赢的把握非常大,但是他之所以这么克制和小心,是因为他觉得他和李天泽两个人赢才算真的胜利。

 

李天泽直起身子来,从床上站起来,退出马嘉祺房间的时候李天泽补充到“这样是最好而定解决办法了,但...我一定会让它有一个期限。”

 

马嘉祺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知道他又完成了和李天泽的一个约定。

 

5.

 

第二天马嘉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已经只有小贺和小宋了,宋亚轩又跑过来担心的问“李天泽今天好早就去公司练舞了,你们昨晚上还没和好吗?”

马嘉祺轻松地摇了摇头,“这次真的不是。”

 

巡演前排练的日子总是节奏紧凑,宿舍公司两点一线。李天泽总是比大家出门得更早些,回得更晚一点。

现在的每一次舞台都是一次筹码——每个节目,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被贴上的标签,每个和别人的互动。当然他没有计算得这么确切,他只知道努力就能改变了一点,至少是一丁点,又或者说他除了努力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别的来改变。

 

李天泽知道当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力量完全不足以与规则抗衡的时候,就需要服从规则。

李天泽也知道,规则服从着利益与现状,他不能直接改变规则,但他可以改变自己和现状,即使他不敢计较成功的可能性。

 

舞蹈教室的一侧是一面很大的镜子,李天泽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机械式的重复舞蹈的动作,脑袋里掠过很多蒙太奇式的琐碎画面。夏天的他和马嘉祺在这里两个人一起练舞,练完舞一起下去吃夜宵撸串,可能两个人真的比一个人热闹很多,他怎么也回想不起练习的辛苦滋味了。他又想起还在练舞的他被工作人员叫到隔壁去,工作人员绕了九曲十八弯的责怪与警告“你知道的,马嘉祺唱歌跳舞都很好。”

“你和他的这个关系,不能..”工作人员停顿了很久,仿佛再努力找一个听起来适宜又不具有攻击性的词语,久到李天泽都想开口帮她补充,“不能影响到你们两个..”

李天泽知道,第一个蹦到她脑袋里的词,一定是“拖累”,但他还是沉默着点点头。他又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和马嘉祺的关系,他自己都尚且不明白和马嘉祺是怎样的关系,很好的朋友,还是比朋友更好一点点。工作人员就捕风捉影的盖棺定论,拿着这层子虚乌有的纽带反过来制约他们了。

 

李天泽每次一想到这些话,看着镜子里除了自己空无一物空荡荡的封闭空间,又捱着疲劳开始重复动作。

 

上海场的五练李天泽表现得出奇的好,不管是节目还是采访都很出色,staff后来说他就像被突然打开了开关。

就像在节目上说的那样,李天泽其实是界限分明的人,想交的朋友就会主动交,不喜欢的人说拉黑就拉黑,粉丝以前喜欢说他温柔又不喜欢争抢,但其实那是对他觉得不重要的事,他主动起来实则也很果断。比如三个月后staff问他要不要周末请假过来录家族的综艺,他以前会说请假太难太麻烦,但是后来他会熬几天到很晚把学校的课业提前学完再想办法请假,然后看起来神清气爽的降落重庆。

 

因为私生的原因,上海的很多游玩计划都被取消,他们只能在车上环城看看。李天泽心情还是很好,上了车找了靠窗的位置就坐下了。

他和马嘉祺从那次后就基本没有再说过话,微信也说的少,马嘉祺自然也不会在车上和他坐并排,但每次都选李天泽后面的位置坐。

 

车开了一会,大家都有点昏昏欲睡,周围的人睡过去了一半,李天泽想插耳机听歌,黑色的书包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耳机的踪迹,还在思索是压根没带过来还是丢在了酒店,突然握在手上的手机一震,一条微信跳到屏幕上:

 

[左边]

 

于是李天泽看到,从左边车窗和背后座位的间隙里伸出一只拿着绿色耳机的手,他愣了愣,取走了耳机,那只好看的手就立马缩了回去。

 

李天泽戴着马嘉祺的耳机,也不记得蹿进耳朵的这一首首歌的名字,拉开窗帘看陌生的建筑,陌生的机车和街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他瞥见身后的人也拉开车窗的帘子全神贯注盯着他看过的景象,没由来的觉得心情大好。

 

6.

 

重庆开始回暖,李天泽想找件薄一衣服去练习,春装和夏装混作一团被塞进箱子里,李天泽翻翻找找,一张叠着的白色纸条从一条黑色短裤的裤缝里掉出来,沿着床沿轻飘飘地降落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停下。

 

李天泽弯腰去捡,打开来发现是去年他刚到宿舍,在宿舍的门上看见的马嘉祺和小贺写的纸条。

 

彼时他和马嘉祺还不认识彼此,却先和他一笔一划的字迹打过照面,半年如白驹过隙,仿佛除了这张纸条,和微信通讯录里对方的名字,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真的相熟一场,李天泽哑然失笑。

 

大家都已经开学了,不像上个学期,李天泽每周末都会来重庆,综艺小剧场巡演和学业混在一起,繁琐的事情对初中生来说麻烦得不像话,李天泽看起来显得游刃有余,但付出了多少额外的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天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夜幕降临后荒原上的一团火焰,努力撕破一望无际的黑暗,孤寂又热烈。

 

然后他看到镜子的那一角,黑色衣袖,棒球帽,然后马嘉祺的身影被练舞室的门缓缓吐出来。

 

李天泽看着墙壁上指针指向十点的挂钟,想了想半个小时前作鸟兽散去的人群,诧异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马嘉祺朝李天泽扬了扬手里的矿泉水瓶:“我刚看公司的饮水机坏了,想到你还在上面,下去给你买了瓶水。”

便利店离公司不近,按正常情况来说公司这个点楼下还有一些私生,李天泽想到这个人大费周章地摆平这么多麻烦就为了带回来一瓶矿泉水,拿着水若无其事的站在他面前,心里有点发涩地朝他走过去。

 

啪——

 

十八楼的等随着指针跃过十点按时的熄灭,巨大的黑暗猝不及防的光临,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李天泽停在了马嘉祺的面前。

 

练习室的窗户没关紧,有一点风透过窗户的罅隙冲了进来,稍微鼓起马嘉祺额前的发梢,空调的冷凝水还在一滴滴地往外渗,有节奏的落在了室外机的隔板上,整个练习室显得安静又隆重。

马嘉祺盯着半米之外的这个人,看起来疲倦又狼狈,甚至有些脆弱,手臂不自然地悬在身侧,看起来有些局促,马嘉祺有一瞬间错觉,他在等自己的拥抱。但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比起窗户外面挂在树梢的月亮也丝毫不逊色,马嘉祺半年前说他是重庆的月亮,而今他又觉得像裹着亮黄色钨丝的灯泡,点亮了这一间断电的练习室。

 

马嘉祺抬起一只手臂,最终落在了李天泽淌着汗的头发上,他轻轻揉了揉,“辛苦了。”

马嘉祺的话就像一根银色的针,戳穿了李天泽心里那个,最大最脆弱的气泡,李天泽倾身向前,把整个身体都挂在马嘉祺身上,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有点累,抱一下。”

 

马嘉祺被他这一系列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猝不及防,手里握着的那一瓶水顺势掉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滚了好几个圈,最后碰到墙壁发出——嘭的一声停下来,马嘉祺觉得这声音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世界好像被突然按下暂停键。

 

马嘉祺伸出空下来的那只右手,安慰性的抚了抚他的背,李天泽的下巴贴着马嘉祺的肩膀蹭了蹭,倒是真的像一只猫了。李天泽已经很久没有对别人,或者说是对马嘉祺主动作出这样亲密又毫不设防的动作了,甚至说从来没有过。

在他们以前演过的那部第二人生里,李天泽说他演的陶桃好强又要强,鲜少对这个世界露出一点服软的姿态。马嘉祺觉得李天泽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点像她,但陶桃和李天泽是不一样的,区别就是陶桃会飞到美国给故事画上句号,而如果是李天泽的话,他一定会在原地用更漂亮的姿势活一次。

 

李天泽很快从马嘉祺身上来,两个人没有多说话,一前一后的离开这间小小的舞蹈室。

 

这个点公司楼下的私生都基本上散掉了,他们久违地一起走出门,马嘉祺的出租房在去宿舍的另一个方向,但马嘉祺还是和李天泽一起走了回宿舍的路。

 

路过奶茶店的时候,李天泽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挂在奶茶店入口的那一块大大的木质招牌上写着[春日特供],才突然意识到“已经到春天了吗?”

 

“是啊”马嘉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答到。其实到春天很久了,光秃秃的树干上发了新芽,街边的廉价精品店把围巾和手套都收了进去,厚重的外套都被换成了长袖的卫衣或是衬衫,李天泽最钟爱的黑色棉袄也早就罢了工。

李天泽这么讨厌重庆的冬天,可能自己都尚未捕捉到一些变化,但马嘉祺统统发现了。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变化,和一些别的,有关奇迹的蛛丝马迹。

 

比如李天泽日益完美的舞蹈动作,自制综艺里慢慢增多的分量,刚结束的生写销售的排名,和马嘉祺上午在staff办公室看到的那一份春日出游综艺特辑的流程安排表。

 

7.

 

李天泽觉得春天降临得悄声无息,什么时候候鸟划过响蓝的天空,太阳频繁地从云层里冒头,融化了脚下的冻土,他感觉不到。但是当他站在十八楼走廊这一头,看着周围的伙伴们都卸掉笨重的外套,练完舞蹈后露出白花花的胳膊在十八楼上蹿下跳的时候,他才终于有了关于春天的实感。

 

皱巴巴的冬天总算是过去了。

 

吃过午饭后,所有人又被赶到那间小小的练习室里开短会,敖子逸对着staff的不人性安排叫苦不迭,打着春困的旗帜叫嚣自己想睡午觉的愿望。

 

Staff数了数里头的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少了一个,马嘉祺怎么不在。

 

兴许是午饭有点咸了,虽然李天泽已经适应了重庆的伙食,但是他还是想出去到饮水机那接一杯水,无奈staff堵在门口,短暂的会议已经有了开头的趋势,即使马嘉祺还没来。

 

“我先说一下明天录春季出游综艺特辑的安排,你们去游乐园做任务...”

STAFF的平仄无奇的语调嗡嗡地穿过练习室,有被头顶的吊扇覆盖的趋势。李天泽觉得可能春困这种说法确实有依据,不然他怎么有昏昏欲睡的趋势。

 

“你们这个是要分组的,两两一组,我来宣布下分组,丁程鑫和陈玺达、敖子逸和宋亚轩...”staff的眼睛又在屋内绕了一圈,接着说“最后,马嘉祺和李天泽一组。”昏昏欲睡的李天泽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靠着墙壁的他突然直起背来。

 

“马嘉祺不在,你等他来了告诉他就是。”staff看着李天泽补充到。

 

人群四散开来,李天泽只觉得有人在他心里放了一根爆竹,除了他心里兀自响起的轰鸣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Staff又在门口架起了摄像机,想拍一拍他们的日常。马嘉祺端着两个水杯姗姗来迟,他举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的身侧和门框的缝隙里费劲地挤进来,径直走到李天泽的跟前递给他,“渴了吧,看你刚没喝水。”

 

马嘉祺身后的摄像机亮着红灯,一闪一闪昭示着录制中,李天泽看了看身后的镜头,又看了看面前的马嘉祺,马嘉祺向他挑了挑眉毛举着水杯的手稍稍上扬,李天泽顺势接过水杯,有一瞬间的晃神。

 

“刚刚工作人员说明天..”

 

马嘉祺嘴巴叼住水杯的边缘,空出双手来,把两只手搭在李天泽的肩膀上,轻轻推着他往练习室的出口走,含糊不清地接过李天泽的话,“我知道,我们两个一组。”

 

李天泽被马嘉祺推着往这个小小房间的出口挤出去,那个发着光的摄像头,竟然也随着他俩的行走轨迹开始摆头,一路跟随着他们。路过那个小小的取景框的时候,马嘉祺换了姿势,一只手拿着水杯,用另一只手搂住李天泽的肩膀,去年夏天的时候,李天泽比马嘉祺还要矮一点,但喜欢极了这个姿势,现在情况倒是像反过来。

 

他稍稍偏头,把头正对着镜头,说到:“我们现在去商量一下明天的对策,信不信,我们组一定赢。”

李天泽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马嘉祺用这个语气说话了,像春天蓬勃生长的某种植物,冒着生气又得意的样子,就像去年那句“你信不信,他一定帮我买回来。”像对着这台冰冷的机器进行着幼稚的示威。

 

李天泽听到背后的人群有片刻的安静,仿佛在为一个很小却很伟大的奇迹的噤声。

 

马嘉祺搂着李天泽走出这个小小的房间,将热闹喧哗,工作人员和镜头一同甩到身后。这一天是晴天,有一把日光撞过走廊上方的天窗迫不及待地落到了他们前方的地板上,李天泽踏上去,仿佛听到了心里那座雪山冰裂的巨响,他看了看身旁的人,确认春天终于光临。

 

这久违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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